鸦未

冷西皮体质,杂食人,可拆不逆,产量低下,欢迎勾搭,详见置顶

【靖苏】有时尽 章一

【一】

 

侍女小心挪身进屋后再次垂放下门帘,但仍旧带进一阵冷风。炭盆里燃烧殆尽的灰,因着这阵风被吹落到地面上粉碎了。

 

午后的阳光从树木浓密的枝叶间隙投射到砖地上,庭院里静而煦暖,两只黑雀不知是为了食物还是地盘,从屋檐一路争斗至墙角,最后离得人太近,才两厢散去。

 

梅长苏看着端送茶水的侍女出了会儿神,他已经比昨日多添了衣物,身上却毫无秋日里该有的暖意。待侍女告退,他恍然意识到有炭盆在手边缓缓幅散着热度,于是抬手用火钳拨弄了两下,好让火烧的再旺些。

 

“这种天,先生就已经开始用上炭盆了?”靖王的目光冷冷投过来,在那悠悠燃着的木炭和梅长苏的双眼之间打了一个来回。

 

本来算得上是一句带着关怀的客套,但对方言语上轻蔑鄙夷,眉眼中含着冷漠疏远。梅长苏见此情形心中暗暗一笑,不紧不慢地低头斟了两杯热茶,“在下体弱,常年畏寒,”他挂起十足十的笑容,递上茶饮,“让靖王殿下见笑了。”

 

萧景琰忽然感到一阵挫败,倒不单因为对方毫不示弱的伪装,同时也因为恼怒自己的失常。嘲笑一个病人自然不是他的惯有作风,但不知为何,即便这是他初次见到梅长苏,心中也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怒气,他不知自己的恼怒从何而来——是因为对方触及了自己的底线?

 

他淡淡看了梅长苏一眼,也知是自己失礼在先,便默然接过茶杯饮下,算是揭过这茬。可一团甘苦立即随着茶水在舌尖散开,萧景琰蹙眉间摆下茶杯,似乎有些无话可说。他一向不喜欢喝茶,不同的茶叶在他尝来似乎毫无区别。靖王府的下人早已深知他的习惯,一般只供上开水,他平时与兄弟或大臣也少有走动,宴席应酬上多半喝酒,一时竟觉得茶水苦涩更难以下咽了。

 

梅长苏立即发现了他的不悦,但什么都没说,继续为他斟上了第二杯。这让萧景琰大为不快,立即呛声道,“先生有话直说,不会真是想留本王与你喝茶吧?”

 

梅长苏不忙着回答,只抬头望向庭院里正和飞流说话的孩子,目光里带上了一丝暖意。

 

“靖王殿下若无要事,可否多留一会?关于庭生,有些事想问一下……”

 

萧景琰心里一紧,随即却很快放松下来,被切中要害却又矛盾地如释重负起来。他面上毫不显露自己的想法,见梅长苏的案上,扣着好几本被打开的书册,就随意执起一本来佯作翻看,既不承认,也不否认,反而撇开这个问题状若无心地说,“先生又为何大费周章救出一个小小罪奴?”

 

对于靖王的明知故问,梅长苏脸上表情毫无变化,垂下双目缓缓开口,“自然是为了殿下。”

 

这番坦诚之言却令萧景琰恶心,他生生咽下冒上喉头的怒火,不想见到身侧之人一般直直看着手里的书册。

 

“先生所言何意?”

 

梅长苏如何知晓庭生身份的疑问依然如鲠在喉——对方年纪看着不过二十出头,是如何详查细究到十二年前的那件事?知道这些辛秘,又拒绝了太子和誉王的招揽偏来交好他这个无权无势的皇子,梅长苏图的到底是什么?——萧景琰若信了这人一番追名逐利又半真半假的说辞,那这三十载皇子当真是白做了。他隐隐有种预感,对方有意投诚不假,但肯定带着别的目的。

 

萧景琰生性不喜多疑,最厌烦心机诡计,但祁王一案是他的心结,朝上朝下多多少少是知晓的。这个梅长苏,第一次与他见面直接就戳中他的软肋,如此有备而来,其心可疑却又丝毫不像有意用以要挟。萧景琰有些糊涂,因此警惕地瞥了梅长苏一眼。这个病弱的青年却始终戴着令人看不透的面具,波澜不惊。

 

而片刻后,对方悠悠话语让萧景琰的一切疑问加深了。

 

“也不难知道,稍稍留心,便能知道靖王殿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。”梅长苏依然将目光放在院中稚子身上,脸上浮起一丝与年纪不符的沧桑笑容,“我要说的是什么,殿下心里最清楚不过了,不是么?”

 

“你想要投靠我?”靖王立即露出一个哂笑,放下手中书籍继续说道,“并以庭生投诚?我竟不知自己的往事也被你洞悉到这个地步了,想来真是后背发寒,不怕我将来对你杀之而后快?”

 

靖王再怎么不受宠爱,好歹也是一位皇子,如此把柄被人攥在手心还能大度,是万不可能的。梅长苏有如此胆量,用这件事示好,萧景琰有些看不透他究竟是试探,还是真心。

 

“起码在苏某救出庭生以前,殿下不会。”梅长苏一字一句地说,“而且,据在下所知,靖王殿下也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,倒是太子和誉王还有几分可能……”

 

无辜。

 

这两个字刺得萧景琰一愣,他当真从这位病弱的青年身上看不出什么无辜气质,自愿涉足这片乱局的人,还能担得起无辜二字?可这番话又提醒了萧景琰,东宫和誉王对梅长苏都有招揽之意,在这个节骨眼上,这位麒麟才子却把两位炙手可热的人选晾在一边,跑到自己这里来表态——越发叫人看不懂梅长苏的心思了。

 

然而,救出庭生的筹码实在诱人,萧景琰同时也有些好奇,大名在外的江左梅郎,要如何以一介布衣的身份,在短短数日内便做到他多年也无法办成的事。

 

梅长苏见靖王神色迟疑,补充道,“殿下若信不过苏某,郡主择婿大会后之后自见分晓——”话音未落,他却突然压抑地咳嗽起来。

 

萧景琰先前已见过一次他这般病症,那时候景睿十分紧张地叫了大夫,但事后被梅长苏婉拒,因此他并不知道对方身患何疾。萧景琰一时有些手足无措,默默看着不知该做些什么。

 

好在这一次梅长苏咳得没那么厉害,也很快就缓了过来。

 

“苏先生身体抱恙,却还想搀和这一场。”萧景琰淡淡讽刺了一句,话刚出口却又后悔自己待人刻薄。无论什么事,一牵扯到庭生与皇兄,他内心被勉强掩饰的冷静沉稳就荡然无存。他自信将庭生的身世藏得周全,梅长苏却立即看出了不对,甚至迅速将所有事关联在一起。

 

对方来意可疑,身份更可疑。

 

“殿下忘了我来京城就是为了养病的么?”梅长苏并不动怒,甚至一星半点不快的表情都没有露出。

 

真是个好借口。萧景琰本想如此说,话到嘴边却立即改口,“那么还请先生保重了。”

 

梅长苏眉目舒展,刚才的那阵咳喘让他显出一丝疲态,这会儿却淡淡一笑,“承殿下吉言。”他以为靖王该顺势告辞了,便稍稍靠在身后的垫子上,闭眼休息了起来,却没料到对方还有话要说。

 

“我想问先生一个问题。”萧景琰注视着梅长苏的脸,想要从那副完美的伪装之下看出些真相的端倪。

 

梅长苏微微睁眼,抬头看着已经起身的萧景琰,“殿下请讲。”

 

“你可是祁王故人?”

 

梅长苏内心震动,面上却极力忍了下来,他或许高估了自己的演技,又或许低估了景琰的敏锐,但这个问题不得不答。他自知问及庭生后便会牵扯出一堆问题,这个破绽在最初便暴露出来,好坏参半,只看该如何化解。

 

“殿下此话怎讲?”梅长苏抿了抿唇,镇静地反问。

 

萧景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觉得好笑,“你我不过才相识,你却忽然向我表露心迹。甚至你第一次见到庭生,就允诺要将他从掖幽庭中救出,我怀疑你与祁王有交情也在情理之中吧?”

 

梅长苏面不改色,他苦心经营数载的江左盟宗主身份早已经无懈可击,也不怕萧景琰能私下查到些什么。一番说辞已经在心中酝酿形成,萧景琰信也好,不信也罢,他梅长苏这么一个与林殊截然不同的人物,就是自己盯着镜中身影,也断然是认不出来的。

 

“苏某自幼仰慕祁王,希冀有朝一日能投入其麾下,却无奈缠绵病榻有心无力。当年一事,为之扼腕,素闻靖王殿下与祁王交好,为了当时一案也受尽冷遇。而靖王殿下时至今日还能有此份性情,令苏某敬佩。比起依附于太子和誉王,我会选择殿下,也不奇怪吧?”他状似无意地强调着自己的身体状况,细细观察着萧景琰的脸色,见对方并无反感,便扶着案桌慢慢起身,任由搭在膝盖的毛毯滑下。

 

“先生既以诚相待,道显得我气量小了。”皇子揣度着对方的话里真假,不禁又往庭院中望去,见到庭生也远远超这边看过来,便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,可转头看向梅长苏时,又敛起笑容,仿佛在这个人面前松懈分毫就能一败涂地。

 

苏哲,梅长苏,麒麟才子。他到底想做什么?真的只是因为仰慕祁王才想扶持自己?

 

“殿下言重了,”梅长苏双手交叠,行了个礼,“若殿下愿委以信任,苏某定当效犬马之劳。”

 

萧景琰一点头算是还礼,紧绷的神情有所缓和,“若真能把庭生救出来,我自会配合你。”话说到这个份上,他不必再多听对方的解释,况且,萧景琰并不介意试一试这位才子的计策,再坏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形更糟了,他再次看了眼院中的孩子,“今天时辰已晚,庭生在天黑前得回去,我也该告辞了。这事就等先生筹谋完备,再议吧。”

 

这事指的只是救出庭生,言下之意便是拐外抹角地同意将自己收为己用。白白送上门来他竟还挑三拣四,万般不愿似的——梅长苏觉得萧景琰的臭脾气不改当年,会心一笑,却立即低头拱手以加掩饰。

 

“恭送靖王殿下。”

 

TBC


评论(7)

热度(75)